豆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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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个偶尔给孩子讲故事的嬢嬢。

【执离】生一个吧(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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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四,明月皎洁,白如银盘。

  

  天权王城素来风调雨顺、气候宜人,到了八月半,晚风已经不再燥热。

  

  芝兰将半开的窗掩上,然后回身摘下素色的灯罩,用小银剪把灯花挑得更亮了些,轻声向正端坐在案前写字的人劝道,“侯爷歇歇再写吧?”

  

  案前的人点了点头,撂下笔,素白的手指轻轻将纸张执起,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然后放下,微微阖眼,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有些疲倦地皱了皱眉,正是如今已封作宣侯的慕容黎。宣城富庶、土地肥沃、连年风调雨顺,连同从前瑶光故国的六城,便是他的封地——这委实太过丰厚,前朝多有怨言,但执明大发了雷霆,说他原本是瑶光国主,如今屈居为臣,已是非常委屈了,若再有人多言,他便索性将他封王,连同天权王都一道圈进封地里,这才让人都闭了嘴。他那时正连日昏沉,足足半月起不得床,待知道前因后果时,早已尘埃落定,只好由了他胡闹。所幸...腹中的孩儿如今安好了。

  

  见他按着太阳穴皱眉,芝兰赶忙到人身后帮他去揉,顺便唤人去换了安神的香料来。

  

  人终于稍稍放松地靠向了放了柔软靠垫的椅背。

  

  芝兰在那片苍白的额头上和柔顺的黑发间寻找着穴位,一边轻轻揉着,一边心里轻轻叹气。

  

  这几天但凡人精神好些,就端坐在这儿写着什么,明明腰腹日重,坐着辛苦,却偏偏总是连靠都不愿往后靠靠——她未进宫前也曾见过怀胎的人,哪个不是圆圆胖胖的,走路时都笨拙地扶着腰,偏他还那样瘦,下颌尖尖,背面看去还是细细长长,也不肯那样扶着腰。那腰那样细,她时常看得心惊肉跳的,老是怕它被如今已像是半个扣着的小西瓜一样的腹部坠得折了。

  

  好容易身体瞧着比先前好了些,怎么就不肯多养养呢?

  

  芝兰识些字,见人阖着眼,偷偷大着胆子瞧了两眼桌上墨迹未干透的纸张。见上面写的是按着户籍计口授田的法子,说得很细,还有许多具体的分配方法。她虽然看不太懂,但是也觉得很是新鲜——她的爹娘亦是农民,从来都是在公田上劳作过了,才能再种私田,而公田上的粮食全数都是当地县主的。自家有自己的地种,这倒是当真没有过的,像是一件为百姓谋福祉的好事。

  

  芝兰想起前阵子还听伺候王上的阿庆说,王上锐意改革,想让以后农户垦了荒田可以归自家所有呢,可惜老臣们多不赞同,朝会也闹得不欢而散。

  

  许是为了帮着王上?可怎么又不许人同王上说呢?

  

  安神的香是新近来伺候侯爷的廖大夫特地调的,有檀香、沉香、降香、安息香、龙脑...香气很能让人平心静气,又额外添了几味药材,说是对慕容黎的身体大有裨益。

  

  人也的确比先前脸色白里透着灰败,连久坐都支撑不住的模样好了不少。

  

  好到让人时常会忘了廖峥曾说的那句,他至多撑到孩子落生。

  

  执明亦然。

  

  他的心里始终怀揣着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希望,但廖峥却从不吝惜于泼他的冷水。

  

  他毫不留情地一次次告诉他,这些不过是为了让人少受些苦,但产子那一关,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香雾慢慢地在书房里四散,芝兰悄悄地叹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每每想起廖峥说过那些话时执明脸上的神情,她都会觉得这个君临天下的王者可怜,可怜得让人看见了都跟着鼻子一酸。

  

  


  

  “芝兰?”

  

  “是,侯爷。”

  

  “什么时辰了?”

  

  “亥时二刻了,您差不多该服药了。”

  

  “.....”

  

  “罢,拿来吧。”慕容黎的手轻轻覆在隆起的小腹处抚了抚,低声自语道,“你们也不爱吃药,是不是?”

  

  两个小皮猴儿许是随了执明,都不老实得很,偏慕容黎是个禁不起闹的,不一会儿就额头冒出了不少冷汗,只得喊人扶着侧躺回了床上。

  

  新方子煮的药不像先前那般苦了,但慕容黎还是不太喝得下,腹中两个小的又折腾不休,人的脸顿时又白成了瓦上的新雪。芝兰知道他一向不喜在人前露出太多弱态,命人退下,自己也低垂了视线不去看他,果然让他稍稍放松了些,微微喘息着伸手去轻揉安抚。

  

  缓了片刻,人似乎是过了最难受的劲儿了,低低松了口气。

  

  芝兰问道,“侯爷可需要差人传廖先生来瞧瞧?”

  

  “不必,”他靠在枕上脸上露出几分倦意,“方才闹得凶了些,现在无碍。”

  

  柔软垂坠的玉色衣料包裹着那片隆起,上面的动静还依稀可见,但尚在他可以承受的范围里。

  

  说起来,他倒不曾正式见过那位廖神医,几次都是病得昏沉时人来诊治,平日诊脉人却不常来。想来是江湖中人有几分傲气,因此只要情形不严重,慕容黎也不愿去劳动这人。

  

  “王上还没回?”

  

  “刚听说是回了,怕侯爷您嫌他的酒气,回去沐浴更衣去了,吩咐说您乏了只管先睡,千万不可撑着等他。”

  

  慕容黎嘴角轻轻一翘,虽然极浅淡,却分明是笑了。

  

  “也不太困乏,许是晌午睡多了,再等等吧。”

  

  


  

  约莫等了一刻钟的时候,执明顶着半干不湿的头发来了,身上还散发着清清爽爽的皂豆味。

  

  “阿黎!”刚刚结束被他任性地提前了一日的中秋酒会,他却没什么醉意,神志还是清明的,只是耳朵和脸颊上还有一点儿残红。

  

  他伸手去抱靠坐在床头翻看着一本杂记的人,眷恋地用面颊在他的颈窝磨蹭。

  

  阿黎阿黎阿黎,他哼哼唧唧地叫他的名字,逗得人微微一哂,轻声问,“怎么了?”

  

  执明哼哼两声,他虽是看起来没有醉,但还是带了一点儿酒意,得意洋洋地给他说今日几个平时看着挺古板的前朝老臣都献了美人,被他全都赐了回去——张尚书送来的给了李御史,李御史送来的给了王将军,王将军送来的再给张尚书...张尚书惧内,家有河东狮,他当时的那张脸真叫好看,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说这些的时候一脸“我聪明吧”的骄傲,逗得慕容黎又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脑袋了。

  

  于是他就真的这样做了,执明配合地把脑袋往他的掌心蹭蹭,脸上开怀地笑着,眼中却都是凄凉。

  

  “不过都是些庸脂俗粉,加起来也比不上我的阿黎一点儿半点儿。”

  

  他小声嘟囔着,也不换寝衣,踢掉了鞋子,拥着慕容黎躺下。

  

  慕容黎心里暗叹,有心想说些什么,却又舍不得,只得咽下。

  

  大人们当他贪慕颜色,找来的岂会是寻常的庸脂俗粉?

  

  反倒是他,他至今不知为何执明会待他如此。若说是为一张好皮相,他虽生得好,但也绝对称不得举世无双。莫说是如今的天下共主,便是当年天权的王,也未必从没见过更好的。若说旁的,他性子不够好,不爱说笑,也不会哄他开怀,更毁了他一生的简单安乐......

  

  如今数年已逝,他添了风霜,又憔悴病损,执明却还是用那种又喜又痴又眷恋的目光看着他,只看着他。这让他时常不安,执明以后该如何?

  

  他每每想起,心口都会微微刺痛起来。

  

  执明已不算年少,寻常为王者,这样的年岁,膝下早已有几个儿女承欢。

  

  倒也无怪老臣们纷纷进献美人。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执明已发落了数人,为一句“能不能生下来还不好说”。

  

  执明原本极喜爱孩子,从前行军打仗时,遇上哪个农户家的几岁大的小鬼,总要好好地逗弄一番。如今望着他日益膨隆起来的小腹,目光却莫名地复杂了几分,他不再愿意去摸摸小家伙们的动静,不会再像先前那样小心珍重地在上面留下让他耳朵微微发烫的吻。

  

  都是为他。

  

  连让他由衷地期盼喜悦过的小家伙们,都重不过他。

  

  手臂还护在他身上的人酒意上涌,呼吸声沉重,已是睡熟了。

  

  只是浓密的眉微微拧着,是人在梦里忘了挂起让人安心的笑脸。

  

  他微微撑起身看他,柔软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脸颊,忽然记起执明第一次为他破阵的模样。

  

  


  

  遍地残肢鲜血,枪戟相交的锐响、滚滚的马蹄声、还有杀红了眼的将士们的嘶吼混作令天地为之震动的巨响。

  

  在这样的巨响声里,舞着一把对于他而言有点太沉重的长戟的执明带着人朝着重围中的他冲杀过来。那一点儿半吊子的功夫全都用上了,半边脸上不知是从何处溅上的鲜血,看得他心惊肉跳。

  

  阿黎——

  

  他听不清,但是知道执明必是在喊他。

  

  谁让你来的!你是活腻了?!

  

  他一边拼命地朝他冲杀突围过去,一边狠狠地骂他。

  

  阿黎!我来救你!

  

  执明功夫不济,气势却滔天,一路冲一路砍,射低的箭擦着他的脖子扎到地上,擦破的伤口往外冒着血,把他惊得险些膝一软跪到了地上。万幸,看着人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砍人,才知那一箭竟极幸运地只擦破了他一点儿颈皮,没有伤到大血管。

  

  他竟当真带着他杀出重围,在焦土和死人堆里对着他咧开了嘴。

  

  刀剑无眼,你是疯了不是?

  

  就是因为刀剑无眼本王才来的!要是伤到阿黎了怎么办啊!

  

  我来阿黎好歹多个肉盾啊,他委屈地小声解释,脖子上细细长长的创口血凝住了,像是小孩子撇着的嘴。

  

  


  

  看你们的傻父王。

  

  慕容黎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揉开了他微微打结的眉毛。

  

  小猴儿们翻了两个跟头,深表赞同。



——————TBC——————

飞机延误 在机场蹲了几小时 刚刚到家码的更 

哈哈 喜欢的给点个小心心小手手不咯?



码字的时候忽然想到这句:

*“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现在,我是特意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被岁月摧残的面容。”——杜拉斯《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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